羔子，他说好回来娶我的。那么多的富贵公子我不嫁，偏偏等着他这个癞皮狗。]

[先别哭，名单上没有虎子哥，说不定是香囊弄丢了混在里面。]

柳青青哭得更狠了:[那他更是王八羔子，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弄丢。]

这场仗，打得尤为艰难。

夏天因为雨天难行，冬天大雪封路，朝廷总是有理由推脱，可是老百姓的赋税一点都不减少，不知道那么多的东西都喂到哪个狗肚子里。

凤凰山十三城接连失守，威武大将军差人千里加急往宫里送去密诏，将责任推到安王身上，皇帝一道圣旨下令将安王立刻处死。

我接到密探来报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了， 探子说:[安王说了，风起云乱，请桃姑娘务必保重。战场上将士家眷大多都在清风巷，必要时请带着清风巷百姓们往京城撤离，必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这钱财够姑娘雇马车备干粮了，请快做准备。]

他说着交给我一沓银票。

我预感不妙，颤抖着问: [安王还能撑多久？]

[皇上的密令到达还有月余。

[但恐怕我们的后方储备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了，马上弹尽粮绝了。]

12

送走了密探，我马上去找佳仪姐。

从前王员外在庄子上有不少佃户，佳仪姐命人去找他们清点余粮，加上她这些年手里积攒下来的一些商户人脉，我们迅速联系到几万石的粮食，出高价收回来。

又马不停蹄地将附近所有药铺的药材采购回来，还有我这些年种的一些药材也打包装车。

柳青青问我:[桃桃，你可想好了？]

从收到安王密令开始，我的心犹如烈火多烤一样煎熬，这是在用清风巷的百万人口做赌注。

若是失败了，我将成为整个清风巷的众矢之的，大家都会怨我恨我。

但我别无选择，我和柳青青目相对。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五日后，柳青青带着秀娘和村里的妇孺们送来了上万件夹棉袄子和作战靴。

其中除了农户家给自己家人准备的，剩余的都是柳青青和秀娘赶制出来的，她比我更早就在做准备。

[桃桃，前些年我看见你攒药材、囤粮其实大概猜到你的想法，其他的我帮不上忙，这些年我也在筹备，但是我能力只能如此，尽力了。]

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下次吵架，我让你八句好吧？]

柳青青白眼翻了天:[你就不能不和我吵？]

为首的婶子握住我的手。

[桃桃，你放心去做。战场上的将士是我们的男人、孩子、兄长，他们忍饥挨饿，我们岂能偷生？

[桃桃大义，无论成败，我们不怪你。]

后面黑压压围了一大片的人群，大家一起呼喊:[桃桃大义。]

13

雾霭沉沉，山月似钩。

我们由安王的亲信顾霄带领着，一路北上。

为了快速到达战地，我们放弃畅通无阻的官道，选择了山路难行的小路。

最后一段路，需要途经陡峭的山崖，眼看天色渐暗，车马都疲惫不堪。

此时遥看天边，已经黑压压一片。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和顾霄商议一番后，下达命令。

[原地休整。]

半梦半醒地熬过了前半夜，终于豆大的雨点哗哗地落了下来..... 暴雨如注，整个天地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悬着的心终于死透了。

所有人都在睡梦中惊醒过来。

这场雨实在太大，我们之前早盖好的油布脆弱得不堪一击，风一吹，四个角都散乱无比。

[再加一层油布防潮。]

[往高处转移。]

[安抚受惊马匹。

[车轮加固，防止湿滑。]

雨水像密集的箭矢般刺向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打得透透的。

我们仿佛不知疲惫，一趟趟地盘旋于各辆马车之间。

这场雨下起来没完没了，路上湿滑难行，我们不得已在此处驻扎营地等待天睛

此时已经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五天。

柳青青心里又急又躁，手里握着一块炊饼迟迟不肯下嘴。

[也不知道虎子他们现在能不能吃饱！

[我们被困在这破地方已经好几天了， 再不晴天，将士们都快熬不住了。]

我望着远处漫起的水雾，安慰青青，也在安慰自己。

[久雨大雾必晴，快了，马上天就晴

果然第二日，艳阳高照。

我们所行的山路都是石头山，并不像沙土山一遇到雨容易山体滑坡，但是小路陡峭，马车极不易通过。

14

若是脚下稍微不注意，车毁人亡。 我们不能赌。

所有的将士筑成人墙，一袋一袋的粮食传递过去，通过整个狭小的甬道。 这种最笨的办法保证了最低的人员伤亡。

我在最前面接应着上一个战士传来的一袋又一袋的粮食，整个胳膊痛得已经抬不起来。

双腿站得浮肿不堪，稍微动一下，就感觉血管里的血都快爆出来。

最后这段路，我们用了七天。

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就给自己打气: [桃桃，你从小没有家，没有爹，没有人疼。

[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住天下百姓的家。

[张生哥哥和虎子哥还在战场上等着你！]

最后一袋粮运完，我看到了安王接应的马车。

我仿佛用完最后的力气，和柳青青一起瘫倒在地上。

15

虽然我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看到战场上一片狼藉还是惊得心里直颤抖。

虎子哥刚刚从战场上下来。

四年未见， 他又高大威武了不少，左肩上被敌人砍了一刀，还在滴答着流着血，脸上额头上数不清的伤痕。

整个人虽然灰扑扑的，却格外神采飞扬。

柳青青当下就哭了出来:[虎子， 你.....疼吗？]

虎子嘿嘿一笑，那股傻劲又显露出来: [青青可是心疼我了？]

[不疼，我一点都不疼，刚才战场上我可是连续射死了三个高丽军！]

我给虎子包扎完伤口，却仍没见到我日思夜想的人。

虎子看出来我的焦躁，指指远处的军医大营:[张大夫在那边，伤员实在太多了。]

张生哥哥背着我正在给一个将士诊治。

小伙子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被敌军伤到大腿，露出来森森白骨，张生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掉烂肉。

[镊子。

[止血纱布。

[金创药。]

我一-递上，张生愣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滚落。

小将土得咬紧了嘴唇，却还是一声都没吭。

我看着他操作完，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这才发觉，张生哥哥竟在盯着我看。

[桃桃，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听不出波澜，好似像平常问我吃了什么饭一样。

可是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

我们顾不上寒暄，还有更多的将士等着医治，我马上加入进去。

后来我见到了安王。

他向我抱拳行礼:[桃姑娘大义，本铭记于心。]

我笑着向他回礼:[安王言重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心意，是千千万万大顺子民的厚望。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荣焉！]

安王在收到粮草后，当天晚上便斩杀了威武大将军，他一瞬间被众人推上高台，肩上之责愈发沉重。

将士们吃饱穿暖后，安王准备带兵夜袭高丽。

硝烟弥漫，遮天蔽日。

这次我们不但夺回之前的三座城池，也一举拿下高丽军将领的首级，不久后我们收到使者休战的请求。

这场战争，我们打了十年，民不聊生， 以沉重的代价换来了暂时的安宁。

安王护送我们到清风巷，带着虎子等人

迅速班师回朝。

我知道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寒风骤起，这江山恐怕要易主了。

16

大顺十二年，皇帝向各个郡县颁发檄文，罗列安王十大罪名。

目无尊长、违抗军令、私运粮草、意图篡位等。

桩桩件件直戳安王的心窝子。

此时安王距离京城已经不足百里。

他手里仅有不足五千兵马。

这时候一大批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举着战旗，嘴里不断喊着。

[拥安王，振江山。] 皇帝问罪安王的消息一出，四下就沸腾了。

驻守的藩王拿了手令调集了人马紧急支援安王。

沿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誓死追随安王殿下。]

夺位之战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安王带人杀进皇城时，晋王所带领的赤子军根本无力抵抗，皇帝正睡死在宫女的床上。

皇帝没想到，在他挥霍的日子里，安王早已一举拿下民心。

万民嘱托，当负重任。

皇帝无奈签了让位诏书，大顺十三年， 安王称帝，改国号为昌元。

娘笑得像天边渐落的云霞一样好看。

我被封为清河郡主，赐府邸，赐金银。

周叔和娘被接到京城，他们和柳掌柜一起开起了京城最大的酒楼。

张生哥哥被封为太医院首领，但是被他婉言谢绝了。

[谢皇上美意，我志不在此，不想囚禁于深宫大院。自从医以来一直想历山河，尝百草，请皇上成全。]

17

历经千帆，张生哥哥的眼神仍然真挚， 一如多年前哄我吃山楂果的少年。

[桃桃，你愿意陪我去看看这大好河山吗？]

随即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不过你现在已经是郡主了，未来求娶的世家公子一定会排满整条街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张生哥哥，你看小看我了。你志不在此，凭什么我就要被困在这皇城？往后天高海阔，我自然与你相随。]

他瞬间羞红了脸，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跑开了。

我们一行人从清风巷走的那天，全部的百姓自发聚在一起送别。

他们往我们手里塞着腊肉、蔬菜、自家杀的鸡鸭。

马车都快堆不下了，张婶子还在往里塞着一兜子煮熟的鸡蛋:[自己家鸡下的蛋，你们带在路上吃。想起来以后见不到了，我还是忍不住掉泪。]

[桃桃，往后真不打仗了？] 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从外地逃荒至此，曾经我娘和佳仪姐支起摊子施粥才勉强捡回一条性命。

我反握住她的手:[张婶子放心，真不打仗了，往后我们有时间一定常回来。]

佳仪姐和秀娘混在人群里，悄然抹泪。

佳仪姐现在经营着王家留下来的商铺， 秀娘被她重用，两个人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桃桃珍重。]

[珍重，佳仪姐。]

我挥手向他们道别，看着人群逐渐淡成小黑点。

我默默在心里祈祷，往后的日子，如果快乐太难，那便祝我们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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