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不脆，跟紫菜不是一个口感，没法吃。这是老青岛人蔡北至对浒苔的评价。想来蔡北至的评价是真的，不然依照中国人的吃货体质，浒苔还能在青岛近海为祸十多年？

自家不喜欢吃，其他方面的利用效率又不高，不少人就想到了日本这个“冤大头”。15年前江浙一带出口到日本的食用浒苔粉，就卖到了每公斤760元。

如今青岛的浒苔每年都要“作妖”，全部加工后卖给日本既清除了危害，又能赚取外汇，岂不是一举两得？

想法很好，浙闽一带也确实一直有出口到日本的企业及产品。但是，若把全部浒苔加工成食用产品出口，实际上还有其他因素掣肘。

那么每年在青岛近海泛滥成灾的浒苔，背后究竟隐藏着哪些痛点呢？

浒苔凶猛年年来，夏日海水绿超蓝

蔡北至从小就见过浒苔，但那时候仅是零星的漂浮物。因为这种像棉花絮一样的绿藻，其实是淡水藻类，以往主要集中分布于湖泊。所以在青岛的海面，每年浒苔生出的几天里，以往还有人驾着船打捞。晾晒干了的浒苔，要么成了鸡鸭鹅的饲料，要么被用作肥料了。

然而2007年后，这一切都变了。当年夏天南方大水，浒苔随波逐流进入了黄海，从此在这里扎下了根。

这玩意儿虽说是淡水藻类，但现实中对水质以及阳光其实没有硬性要求。靠着超强的分裂繁殖能力，浒苔在新家很快就蔓延开来。研究显示，繁殖季的浒苔，20天内数量就能翻一倍多，指数级的增长相当恐怖。

就这样，当年青岛近海的浒苔突然连片出现，一眼望出去海水没了，面前仿佛成了青绿色的草原。第二年浒苔来袭，蔡北至更是印象深刻，因为当年是08年奥运，青岛是帆船赛事的举办地。

距离比赛一个多月的时间，浒苔突然集中出现了。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比赛，青岛提出“不惜一切代价”治理，蔡北至记得很清楚，当时连部队都出动了。但这毕竟是特殊情况特殊年份，不考虑成本治理效果显而易见。

到了平常岁月，浒苔来袭的日子，整个青岛的海滨，在连绵不绝的绿色中近乎窒息。而且自08年后，浒苔每年侵袭的海域面积逐年增大。

韩培金，一家海水浴场的场长，2011年浒苔袭来时，他每天带着六十多人打捞，从早上六点忙到下午两点，一天就能捞上来50多吨。

这还仅仅是浒苔袭击的一个点，当年有海洋专家在浒苔生长季专门出海考察，面对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绿色，专家们都感到迷失了。

根据国家海洋局当年的监测，浒苔分布面积达到了14700平方公里，覆盖面积为410平方公里。10年后的2021年，这一数据又创纪录。在浒苔来袭的6月份，其分布面积达到了60594平方公里，覆盖面积为1746平方公里，其中青岛管辖海域内覆盖面积为551平方公里。

浒苔本身虽然无毒，可它遮天蔽日的繁殖速度，大量消耗海水中的氧气，会对其他海洋动植物造成不利影响。而且，它对海滨旅游以及水产养殖的影响是致命的。

被浒苔围攻的青岛，每年清理浒苔的投入都超亿元。以2016年为例，水产养殖为此损失了48亿，当年投入清理的费用也花了1.4亿。

如何彻底清理浒苔，青岛人确实为此很头大。一海之隔的日本虽然吃这玩意儿，可实际情况远非这么简单。

全部出口日本赚外汇？想多了！

朱文荣，一个靠出口浒苔发财的浙江人。当年因为有幸到日本读书，加上所学的生物学专业研究的又是浒苔，所以他就和浒苔产生了不解之缘。

他在日本时发现，日本人有食用浒苔的习惯。还在2008年前后，浒苔粉在日本的价格就买到了每公斤760元。朱文荣想到老家的浒苔是丢弃的垃圾，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商机。当年，他卖往日本1000斤干浒苔，净赚7万元。

听上去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商机，可惜日本人只是把浒苔当作零食和调料。浒苔粉在日本是一种很奢侈的调味品，它营造出来的食物的品味，堪比女人手中的爱马仕。

如此看来，浒苔的需求量其实并不高，毕竟它只是调味品而非主食。至于它卖的价格高，那完全是消费主义营造出来的奢侈感。另一方面，将浒苔做成苔条等零食，本身的需求量和浒苔粉并无二致。

还在2011年，国内相关专家在考虑浒苔如何产业化的时候，就已经将浒苔的采集加工出口价值给pass掉了。根本原因就是需求有限，供大于求，而且产品加工和浒苔的生长时间还存在冲突。

上文提到，青岛的韩培金，每天带60人就能打捞50吨浒苔。根据一些生产数据显示，10斤湿浒苔，完全除去水分后能得到1斤干浒苔。所以50吨湿浒苔10万斤的量，晒干后的份量也有10000斤，而这还只是一天的量。

假如加工成浒苔粉出口，试问这么大的量，日本人就是再喜欢吃，可光是用来做调料根本吃不完。根据2008年的数据显示，日本每年干浒苔的消耗量在400吨左右。即使过去十多年这一数据可能会有增长，但从浒苔的食用类型来看，涨幅并不会太大。

再者，日本自己的浒苔其实也消耗不掉。每年的6月到11月间，从东京湾到三河湾再到博多湾，日本沿海的多处海湾，同样也会遭受浒苔侵袭。在这种局面下，日本人怎么可能会舍近求远再去进口浒苔呢？

最后从浒苔的生长习性来看，每年它有固定的生长期，过了这个时间段就没有了。如此一来，企业每年都得面临季节性短缺的情况。

而且在生长期内，浒苔一旦脱离了水源，腐烂的速度也很快。如果是食用加工的话，从打捞到运输再到储藏，时间非常紧凑，企业未必能安排得过来。

一方面是季节性短缺，另一方面在生长期内时间又很紧凑，加之需求量也不是太大，所以从吃的角度看，围绕浒苔根本形不成大规模量产的局面。也因此，国内浒苔出口至今的规模也很有限，部分企业只局限于浙闽两省。

既然没法吃，现如今每年袭扰青岛的浒苔又是如何处理的呢？

浒苔治理和利用的痛点

围绕浒苔的功能化研究确实不少，比如将浒苔制成饲料饲养蛋鸡，可以降低鸡蛋中的胆固醇，使其下降21.6%。

再比如，有研究人员亦在开发浒苔的减肥价值。还在2009年时，国内有专家就从浒苔内提炼出海洋寡糖，这种糖可以抑制血压并且热量低，对减肥群体来说是很好的代餐食品。

除了上述研究外，还有相对粗放的肥料、沼气等利用方式。总之一句话，各界都在想着如何将浒苔变废为宝。

可惜理想丰满现实骨感，截止到目前，国内对浒苔相对高端化的转化利用基本为零。

刘涛是海洋藻类的专家，他表示此前青岛曾尝试过用化学药剂的方式杀灭浒苔。具体的办法，就是把盐酸等化学药剂撒入海中，而后借助化学反应将浒苔杀死。可惜这么干的结果是海水也会被污染，所以现如今的办法还是打捞。

打捞上来的浒苔是如何处理的？公开报道显示，有些是脱水烘干后制成了肥料，有的则是用于生产沼气。不过从市场角度看，目前以浒苔为原料的相关产品，多数还处于宣传和推广阶段，并没有得到大规模普及。至于经济效益如何，就更不得而知了。

之所以会这样，关键还是因为浒苔生长周期性的限制。而且除了这一点之外，浒苔每年大规模泛滥成灾，主要还是集中于青岛一隅。

时间和地域上的局限，对其他地区的企业构成了限制。别的地方的人即使想进入这一领域发财，只要不是在青岛本地，无论从哪个环节去看，成本都被推高了。

至于青岛本地人，这十几年来他们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为什么浒苔不会入侵其他地区？

浒苔为何只盯上了青岛

国内其他地区也有浒苔，但每年的规模远不及青岛周边海域。而且从更大的范围看，黄海海域是浒苔每年集中爆发的区域，青岛正好位于这片区域的中心。

更为关键的是，青岛人还觉得很委屈，因为这些浒苔都是从外地“漂”来的。为此事，山东和江苏两地近几年来还打过不少“嘴仗”。

一种观点认为，侵袭青岛海域的浒苔，它们的真正老家在江苏北部沿海的浅滩。这里是传统的紫菜养殖区域，海中养殖所用的长绳子和筏架上，都生长有浒苔。

每年，浒苔先是由连云港沿海地带出现，而后繁殖生长向北迁移。每年5月底，浒苔大面积抵达青岛附近的外海区域，又过一个月后便直抵海岸。

根据这种观点，浒苔的出现跟近海附近的紫菜养殖有关，因为环境、水质等各方因素都有利于浒苔生长。

由于这一观点将浒苔的出现和紫菜养殖业关联在了一起，有的人一直不认可这种看法。江苏紫菜协会甚至认为，这种观点是青岛方面在推卸责任。

围绕争议也有研究显示，浒苔和紫菜养殖确实有关联，但有意思的是，每年紫菜只要生长好，就不会有浒苔；反之浒苔便会疯狂繁殖生长。

原因是浒苔在生长的过程中亦需要盐分，紫菜生长好，将盐分吸收后，浒苔大规模的生长条件就不具备了。但时至今日，围绕浒苔和紫菜的关系，两地间仍旧没有达成共识。

孙松，海洋研究所的专家，他们通过研究发现，苏北地区紫菜养殖设备上生长的浒苔有很多种，但只有一种会脱离紫菜养殖筏架等设备，而后借助洋流漂到青岛海域。其中的原因是什么，相关领域一直在研究，但目前还没有确切的结论。

而且孙松还强调，紫菜养殖确实放大了浒苔生长，但浒苔随后爆发的原因跟前者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浒苔爆发的因素也不会只有一种。

相关研究人员也表示，浒苔虽然是在海上爆发的，但是和人类的活动密切相关。青岛以南到苏北的海域，这里的营养盐分相比于其他海域要高出很多。

而且，淮河的入海口位于此处，黄河故道的入海口亦位于此地，大量的盐分由内陆水流进入了海洋中。叠加因素，都为浒苔的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在研究人员看来，要避免浒苔侵袭近海，每年在爆发前可以提前做好预报。利用卫星遥感技术，可以对海域进行精准监测。

比如在2018年，青岛就采取了这种方法，通过提前检测预报，在外海将浒苔打捞，近海海域由此没有受到浒苔侵袭。但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同样是特殊情况——上合组织元首会议在青岛召开的。

因为涉及到负责操作、投入资金等一系列问题，所以提前监测预报并非常态化机制。于是在后来的2021年，浒苔于青岛再次大规模爆发。

综合上述情况不难看出，浒苔溯源问题眼下还未解决，治理和利用转化层面，同样也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未来会怎样发展，现在看来一切都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