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门(黑门（微小说）)

文/雍夫

天刚亮，街道就传来一阵吵架声，邻居们闻着吵声急忙朝王浆子家跑去。

只见王浆子和媳妇李小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们情绪激动异常，相互谩骂着对方，指责着对方的不是。

王浆子嫌媳妇李小英对自己的母亲态度恶劣，顶撞谩骂自己的母亲，惹得王浆子的母亲焦牡丹坐在炕上哇哇大哭。

李小英嫌王浆子的母亲焦牡丹心太狠，坏心眼太多，给自己天天摆着封建家长作风，脸上带着一副地主老婆的威严，李小英说她在这家里一天都受不了，她活不下去。

李小英说现在是新社会了，王浆子的老娘焦牡丹还用旧社会的管理儿媳的手段命令着自己，把她这个儿媳妇当丫鬟使唤，轻则骂，重则打，说她不想在王浆子家过了，她要和王浆子坚决离婚。

平日里只能听见王浆子的母亲焦牡丹呵斥谩骂媳妇李小英的声音。李小英嫁到王家几年了也不曾听见李小英顶嘴的声音。村里的人都知道王浆子的母亲焦牡丹是个麻迷，人很厉害，说话盛气凌人，话里经常夹枪带炮，把隔壁邻舍的关系闹得很僵，平日几乎相互不来往。

说来也不奇怪，王浆子的母亲焦牡丹嫁给王浆子的父亲王兆贤还是在解放前，王浆子的祖父王世宽守着祖上留下的基业，是远近闻名的地主。

焦牡丹自从嫁给王兆贤，便受着她的婆婆马菊仙的虐。每天刚一起床，焦牡丹便要到婆婆马菊仙和公公王世宽的房子去端尿盆，倒尿盆。倒完尿盆，扫院，喂鸡，进厨房给全家人做早饭。

饭做好后，焦牡丹将饭舀进每一个人的碗里，然后又一碗碗的双手端给公公王世宽、婆婆马菊仙、自己的丈夫王兆贤。

这才轮到给自己盛饭。她端着碗吃着饭时，眼睛还要盯着公公、婆婆、丈夫的饭碗，如果谁吃完饭了，她就要赶快放下自己的碗筷，不停地接过公公婆婆丈夫递过来的空碗进厨房再去盛饭。然后又得毕恭毕敬地把舀好的饭交到每个人的手里。

吃完饭，焦牡丹进厨房清洗碗筷，这时公公王世宽和丈夫王兆贤便会拿起烟锅蹲在院子抽着旱烟。

他们抽完烟，焦牡丹的锅灶也刚收拾干净。焦牡丹便跟着丈夫和公公去田里干活，忙活一中午，带着满身的疲惫的焦牡丹又要开始做中午饭。在她做中午饭的时候，婆婆马菊仙会来到厨房，帮忙给她拉着风箱，帮着她烧烧火。

焦牡丹常年在家里受着婆婆马菊仙的指责和呵斥。焦牡丹在王家熬了几十年后，婆婆马菊仙终于离世，焦牡丹这才结束了她逆来顺受，有怨气不敢说的日子。

焦牡丹只盼着儿子王浆子快快长大娶个媳妇，来开启自己当婆婆的生活。

过了几年，儿子王浆子终于结婚成家，焦牡丹也终于如愿地把自己熬成了婆婆。

可社会变了，新社会来了。

进入新社会的焦牡丹还是不甘心，她不愿接受新生活，她把儿媳李小英当成发泄自己曾经遭受苦难生活的对象，像当初自己的婆婆马菊仙对她一样虐待着儿媳李小英，每天横眉竖眼的向儿媳使着自己从婆婆那里学来的家法。

可儿媳妇李小英脾气很倔强，一点也不吃焦牡丹的那一套，每天和焦牡丹唱着反调。这让焦牡丹大为恼怒，她常常在儿子王浆子面前不停地告着儿媳李小英的罪状。

王浆子每次听了母亲焦牡丹的诉苦后，他便会对李小英拳脚相加。

李小英每每在遭到丈夫王浆子的殴打后，她又会把气撒在婆婆的身上，婆婆接着又向儿子王浆子告状，李小英又接着挨打。

村里的人对王浆子打媳妇的事也是习以为常了。已经做了婆婆的老太婆都说着李小英的不对，和李小英一样做儿媳的媳妇们都在背后说着焦牡丹的霸道和执迷不悟。

那天早晨只见王浆子把媳妇李小英拽着脚拖到了街道，抡起拳头在李小英的身上咚咚地响着。而焦牡丹则躲在那扇大黑门后得意地偷笑着，心满意足地看着儿子收拾着李小英。

邻居们眼看着王浆子把李小英往死里打，急忙上前拉住了王浆子，把王浆子拽到了一边。

李小英这才光着脚披头散发地跑回了家。

过了一会儿，黑门内传出了焦牡丹吓人的叫声。

原来李小英逃进家后，她当着焦牡丹的面，把事先准备的农药扬起脖子喝了个净光。

李小英喝了农药了！

王浆子听到母亲焦牡丹的喊声后，仓皇冲进了院子，怒气未消的他急忙抱起李小英向村上的医疗站跑去。

李小英那天喝的是剧毒农药，王浆子抱着李小英跑到半路，李小英的手和脚就耷拉了下来，她翻着眼睛口吐白沫断了气。

李小英给王浆子丢下了一个三岁的女儿王丹。

过了几年，王浆子又娶了他的第二任媳妇黄秀娟。也许是黄秀娟这个媳妇和焦牡丹投缘，还是李小英的死给了焦牡丹教训，焦牡丹不再有往日的封建家长作风，她成天谨小慎微地讨好着儿媳妇黄秀娟。

焦牡丹的家里也是终于安静了下来了。

又过了几年，焦牡丹的公公王世宽却突然疯了，他整天在街道嘴里不停地骂着焦牡丹，说着焦牡丹逼死了李小英，干了缺德事。让焦牡丹和王兆贤觉得很是丢人。

为了不让疯了的公公王世宽丢人现眼，焦牡丹把公公锁在了房子，每天从窗口向里面送饭，过几天由丈夫王兆贤打开门倒一下里面的粪桶。

焦牡丹每天吃过饭后，给放在窗台上的碗里添些饭，保证王世宽有吃的就行。

有几日焦牡丹看着放在窗台上碗里的饭满着，她也没有再往里面添，只是透过窗户看一看，房间里的公公王世宽和往日一样背对着窗户睡着觉。

有一天，儿子王兆贤打开房门给父亲王世宽收拾粪桶时，才发现炕上的王世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世，而王世宽的鼻子和耳朵也被老鼠咬去了一大块……

王世宽去世被老鼠咬了鼻子和耳朵的事让村子里的人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大伙都骂着王兆贤和焦牡丹的大逆不道，丧尽天良。

安葬王世宽那天，天空下着细雨。按当地习俗要在太阳升起前将逝者送往坟地安葬。

可那天都已九点多了，虽说没有太阳，可村里的人没有在七点以后还不发丧的。

王世宽的丧迟迟没有发起，吹鼓手不停地在旁边吹着。王兆贤、王浆子、焦牡丹、黄秀娟、王丹还有众多亲戚跪在家门口，等着街坊邻居帮忙发丧，可村里的人都拿着铁锨远远的蹲着，就是没有人上前帮忙。

尽管王兆贤的亲戚把满包满包的烟往街坊邻居的手里塞，王兆贤跪在雨水里不停地磕着头，街坊邻居就是不接烟，也不上前帮忙发丧。

最终还是在老书记的一声令下之后，王世宽才被送到了坟地入土为安。

安葬王世宽的事让王兆贤遭受了人生中最大的羞辱和惩罚。此事后他便终日闷闷不乐，成天呆在自己家里不愿出门。种地、收割见了人也是低着头不作声地走过。

一年后，王兆贤得了个急病撒手人寰，他也去了坟地，埋在了父亲王世宽的旁边。

王浆子娶了黄秀娟之后，便在村里开了个超市，生意还算不错。可街坊邻居都不愿意到他家去买东西，虽然价格便宜，尽管王浆子能说会道，黄秀娟待人热诚。问题是王浆子卖的全是假货。

王浆子整天做着售卖假货的买卖，多亏他的超市开在国道边，来来往往的人多，出入超市的人还算不少。

时来运转，黄秀娟给王浆子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分别取名叫王盼龙，王敏龙。

王浆子的女儿王丹已经浙江大学医学院毕业好几年，她将家安在了杭州。村里的人都说王丹像极了喝药而亡的李小英。而王盼龙更像他的爷爷王兆贤。

前几日，挣了钱的王浆子把爷爷王世宽留下来的那两扇大黑门和家里盖的所有房子拆了个干净，他打算在家里盖别墅。

2021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