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的终结(一个时代的终结)

这张照片至少是二十年前拍摄的，我们兄妹六人与父母的合影。身后的房子是1976年地震之后盖起来的，分家时这所老宅给了我五哥。五哥在市里工作安家，他几次三番要把老房子拆盖一下，父亲都不同意，说，房子能住，又塌不了，花那钱干啥。

我们兄妹六人，除了大哥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而去当兵了，我五哥上高一当了小兵之外，其余几个人都至少念完了高中。要知道，这在当时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儿。没有几个家长肯拿钱买口粮供几个孩子念书，而我父母做到了。

我父亲在北京工作，一年的工资有一大部分要交给生产队，以分到一大家人的口粮。我母亲认准一个理儿，就是让孩子们读书有文化，将来不指望有大出息，起码在生产队当个小队会计也是好的，不用去挖海河受大累。我们兄妹六人，先后通过考试跳出农门，我五哥留在了市里，我们几个都在县城安家，而我父亲退休后回到老家，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直到去世。

父母为我们劳累了一生，我们无以回报，只是在父母的晚年，我们不约而同地每周六回老家看望父母，家人聚会。大家各有分工，有负责买肉的，有买鱼的，有买点心水果的，有买海鲜的，衣服是大家都给买，只是我五嫂子买的最多。

不仅买东西有分工，干活计也是各负其责。二哥负责给父亲理发，三哥大锅炖鱼最拿手，四哥负责其他菜系，五哥离得远，海产品都是五哥买，进家就把螃蟹皮皮虾蒸上。大哥负责对外联络，我基本上就是指挥哥哥嫂子们做这做那，然后负责品尝肉烂没烂，鱼咸不咸，等海鲜出锅，父亲开始喝酒，我就坐在旁边给剥螃蟹剥虾，自己也跟着吃上啦。

午饭过后，嫂子们刷锅洗碗收拾家伙，我们几个人轮流着陪母亲打麻将。三点多钟，母亲就坐不住了，让谁替玩儿几把，就下桌给我准备带回去的吃喝。打理好了，再对嫂子们说，你们看着需要啥自己去拿，别等着我。嫂子们就逗母亲，为啥不给我们打点好，只给闺女打点呢？母亲说，她不是最小嘛。

嫂子们只是开开玩笑，没人真的在意。她们愿意带回去的，就是院里父亲种的各种菜，而买回家的东西，无论多少，都没人往回带的。

父亲离世之前，有几年行动不能自理。母亲也年过八十了，几个哥哥开始轮流着住在家里照顾父母。我们照例是周六回家，一进家门，我先把父亲尿湿的小垫子用开水烫一下，再放在水龙头下洗干净，然后给父亲洗头洗脚剪指甲。几个哥哥年龄大了，眼也都花了，我就把剪指甲的活儿承包下来。嫂子们进家则抢着干活，但父亲尿湿的东西我向来不用她们洗。大家坐在一个桌上吃饭，父亲咳嗽一声，一听嘴里有粘痰我就立马起身拿手纸帮父亲接住，从不让嫂子们伸手。这是我自己的父母，脏活肯定我先出头。

2013年岁末到2014年年初，父母相差五个月先后离世。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走了，对我来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似乎从那一时刻，我的人生才真正开始。

永远怀念有父母疼爱的日子，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