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刁明康 谢凯 呼伦贝尔报道

最近，内蒙古呼伦贝尔男子巴图孟和杀人后“纸面服刑”15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9月4日，由内蒙古自治区政法委牵头的工作组已进驻呼伦贝尔展开调查。

从罪犯，到“逃脱”服刑，再到小队长、村主任，鲜为人知的是，巴图孟和在村干部任上，依靠暴力手段，开上豪车，并强行采挖村民牧场里的石头、强行将牧民承包的私人草场转让给外地商人开办度假区。

问是否找过巴图孟和维权？

牧民答：“不敢，他随身带刀。”

问为何不举报？

牧民反问：“有用吗？”

“回村开展工作，每次开不同豪车”

从陈巴尔虎旗，向着满洲里的方向，开40分钟车，就能抵达西乌珠尔苏木。这个不大的场镇，坐落在草原中央，一条两车道的马路贯通南北。

往北，路边几幢低矮的砖房背后，一幢白墙、蓝顶的一层砖房，就是巴图孟和从小生长的地方，也是他“纸面服刑”人生开始之地――1992年5月12日，他在这里，用刀刺杀了他的同村好友永春。

老房子已经易主，不过，村里、场镇上的人，对这位17岁就引起轰动，并在此后10年掌舵萨如拉塔拉嘎查（蒙语：村）的嘎查达（蒙语：村主任）印象很深。

村民额尔墩某某说，巴图孟和小时候成绩不怎么样，在村里也算不上突出的人。1992年杀人被抓并被判刑后，巴图孟和曾回村来过几次，“听说他常年住在陈旗”。

再次见到巴图孟和，已是2008年底。那时候，巴图孟和已经“纸面服刑”完毕，并担任萨如拉塔拉嘎查二队的小队长。

在额尔墩某某的印象中，这时候的巴图孟和，已经不再是“纸面服刑”期间略显低调的那位罪犯，“每次回村来，都是开着不同的车，是不是他自己的不知道，但有一辆五六十万的黑色越野车，他经常开”。

开着豪车的巴图孟和，很少与当年的老邻居们打招呼，也从不踏入邻居的家门，“都是车上坐着来，车上坐着去”，村民们递烟给他，也不接，“挺傲气。”

在村民们的印象中，回到村里开展工作的巴图孟和，偶尔会停下豪车，在场镇上的餐馆吃饭，“吆五喝六的，每次都会叫很多酒”。

封面新闻记者试图去巴图孟和曾吃饭喝酒的餐厅，了解这名村干部的消费，但该餐厅疫情期间关闭后，未再开张。

“侵占私人草场，转给商人开度假区”

出任会计并在随后当选嘎查达的巴图孟和，给村民们的感觉是“变了”。

作为掌舵一个村的干部，且是当年的邻居，村民们竟然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日常在忙些什么。只是在相互的交谈中，有人提起，巴图孟和在“纸面服刑”期间，住在陈旗当计生干部的妈妈那里。

“听说后来结婚在呼伦贝尔，住在呼伦贝尔，有个女儿，现在有七八岁了，其他的个人情况，我们是真不知道。”

额尔墩某某点燃一支烟，摇着头，加重语气说，“村民有事找他帮忙是找不到的，但是，要是有项目，可以赚钱，他就会回村里来了”。

“有项目，可以赚钱就回村来”的体会，村民贺喜格吉日嘎拉颇有体会。

贺喜格吉日嘎拉，家住西乌珠尔苏木萨如拉塔嘎查053号，世代是牧民，家中的开支，靠养羊养牛支撑，每年9月，贺喜格吉日嘎拉还要出门帮人打草，一家人对草场的珍惜，“比牛羊还爱得深”。

2012年7月的一天，有村民打来电话，说看见几辆大货车拉着新采的石头，从他家草场，一路碾着草坪开出来。

贺喜格吉日嘎拉骑着摩托，迅速赶到距离西乌珠尔苏木场镇15公里左右的草场，果然看见几台挖机，几辆大货车正在挖开草场采石。

贺喜格吉日嘎拉将工人拦下，一问，才知道是嘎查达巴图孟和组织开采的。他连忙托人联系巴图孟和，但是连续几天、一周，巴图孟和都没有露面。

“我也不敢继续阻拦开采，谁都知道巴图孟和的厉害。”

直到一个月后，石头开采完毕，挖机和大货车撤走，巴图孟和才托人给他捎话，“给你一万块钱补偿”。

一万元钱远远不够草场的损失，但贺喜格吉日嘎拉只能接受。

“不接受又能怎样，好多村民说，看见巴图孟和随身带了一把刀，车后备箱也放有刀。”贺喜格吉日嘎拉说，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鉴于巴图孟和的日常所作所为，他不敢去找巴图孟和维权。

9月6日，封面新闻记者在贺喜格吉日嘎拉的草场看到，绿油油的草原被挖出一个长宽约80米，深过5米的大坑，从高处往下看，犹如一块巨大的草原伤疤。

“草原伤疤”是否是巴图孟和留下的？这些石头采来运到哪里去了，封面新闻记者拨打巴图孟和被捕前使用的手机，未能接通，联系其叔叔，也无人接听。

“侵占私人草场，转给商人开度假区”

巴图孟和“有项目，可以赚钱就回村来”的体会，村民巴根那、额尔墩陶格陶同样深有体会。

今年45岁的巴根那，承包了5000多亩草场，每年要养近60头牛和500只羊。

他的草场与额尔墩陶格陶的草场相连，同在陈旗前往满洲里的公路边上。这里水草丰茂，交通便利，背靠河流，中间有个巨大的山包，站在山包顶，草原美景尽收眼底。

就在两人准备扩大养殖规模的2010年，山包附近突然被人打了围。

巴根那说，两人去找村主任巴图孟和了解情况，巴图孟和回答，“这是村集体的草场，已经承包出去了，要打造一个旅游文化度假区”。

明明是自家承包的草场，就这样被强行占去，10年来，巴根那和额尔墩陶格陶分别上镇政府、草原管理部门，甚至请法院解决，直到现在，仍未落实。

“我们也四处举报过，但是举报有用吗？”

额尔墩陶格陶介绍，2017年巴图孟和被抓后，政府部门根据草原使用证，承认了两人被侵占的部分，并从呼伦贝尔请来测量人员，测出他被侵占草场420亩、巴根那被侵占400亩。

9月6日，封面新闻记者在现场看到，两人被侵占的草场被一条水泥路劈开，中间建着一个名为“一代天骄”的大型旅游度假区。度假区内，设有餐饮、蒙古包住宿、停车场、骑马、射箭等项目。

巴根那介绍，该度假区从2011年开始营业，一直到今年疫情开始后才未开张，“平时半夜还在放低音炮，经常晚上放焰火，吓得牛羊四处乱跑……”

“现在虽然承认是我们的草场，但是巴图孟和被抓了，承包出去的钱去了哪里没人知道，直到现在，我们一分钱都没拿到。”额尔墩陶格陶说。

本文由树木计划作者【封面底稿】创作，在封面新闻和今日头条独家发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